2009年8月15日星期六

另一半


力文在午饭前醒来。

打赤膊睡觉的他,把右臂枕在后脑勺,使头部略为抬高起来。他赖在床上回味着昨晚与小陈同往后山狩猎的情节:一只花斑小鹿远距离被他一发子弹击中头颅,立即倒下毙命当场;小陈见了,对他神枪似的射击功夫赞叹不已。想到这里,他的嘴角撅起,微露得意的样子来。

“小陈呀小陈,我每次教你,瞄准猎物后,要当机立断扣扳机,别犹豫不决,机会瞬间即逝,谁等待你啊?吓?”得意之余,他喃喃自语的说着,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。

“力文哥,起床,要开饭喽!”房外传来小陈提高来喧嚷的嗓子。

力文回过神来,徐徐抽出枕在头的右手,双手撑着床想把身子升起,准备下床洗刷后去吃他的“早餐”。

昨夜似乎睡太沉了,身体好像还粘在床上似的,怎么努力也很困难,坐不起来,怎么回事呀?

突然,他惊愕的几乎要哭喊,因为,他看见自己的下半身不见了!他揉了揉双眼再看一次,是真的!从他的肚脐下一寸的地方,下身齐腰被切断,不见了!切口处平平滑滑的,一点血渍也没有,根本就不像是伤口!恐怖感笼罩着房里,他想喊叫说:“我的另一半呢?”,却因为过度的惊骇,喉咙竟无法正常发出声音来。他杏眼圆睁,脸颊铁青着,青筋暴现,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来;浑身,不,是仅剩的上半身,在剧烈地发抖,抖的床也有点摇晃。

“力文哥,起床,要开饭喽!”再次听见小陈的叫喊。而且,感觉小陈似乎正朝他的房间走来,这令他几乎崩溃了。怎么办?心乱如麻呀,一个大男人只剩下半截身子,他简直没法接受这个事实!

对!藏起来!

他奋力用双臂撑着床,把自己的半个身子抽起,企图翻滚下床,藏入床底去;但是,此时小陈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到了房门口外!“小……小陈!”他终于能发出声音来:“别进来,我……在换衣服……”

外面的小陈楞了一下,“怎么?这哥儿们今天咋的,不就是换衣服吗?干吗学娘们说话,娘娘腔起来了?”小陈心里好奇的在想着,口里带笑地说:“力文哥,你快点哦,就等你开饭喽!”

他听见小陈离去的声音,心头如释重担般,半个身子再躺回床上,口里缓缓舒出了一口气。他明白,这事无法隐瞒太久,半截身的丑态终究要被他们看见的。回头来他寻思着,到底是什么力量,可以把他半身切断,没有痛楚感,又滴血不流?理不出个头绪来,他越想越烦。

“不理了,躲一时是一时吧。”他再度奋力用双臂撑着床,把自己的半个身子抽起,企图翻滚下床,藏入床底去。下床前,他先转头看看身后的窗户,因为担心小陈会在那里偷看。他不看还好,这一看,却犹如触电般,他半截的身子立刻剧烈地顫抖起来,惊惶的冷汗再度疯飚般流滚而下。因为没有了下体,不然连屎尿也肯定会滚滚出来。

原来,他看见自己还穿着暗绿色长裤的下半身,正在窗前立着!像在看窗外的午后景色般,可是,没有上身,用什么来看景色?

他用手擦了擦脸上满布的冷汗珠,惊愕的表情还僵在那儿,容貌像泄了气的皮球模样,扭曲着。

“嘘……”“嘘嘘……”他强忍惊恐,企图叫唤立在窗前的下半身,回来归队。

啊,有感应,这下半身在动了!瞧,他转过来了!

“嘘……乖……回来……”力文见了,高兴地招着手轻声叫唤道。

啊!这下半身!他又转回去向着窗户,对力文的叫唤不予理睬!

一气之下,他翻滚下了床,利用双手在地上爬,向着窗口的下半截身子处爬去,样子就好像一只大螃蟹在行走般滑稽,哈哈。(对不起,笔者忍不住笑了)

这下半截身也够调皮的,在力文快爬到时,竟一跃跳开去!力文一惊,急忙转身追去。这两截半身就这样追追逐逐,在房内胡闹了五分钟,力文累上加累,始终无法把这半截身抓获,他几乎想放弃了。

“力文哥!你怎么还没起来呀?”突又听到小陈朝他房间走来,边走边在叫嚷着。

下半身也“听到了”,竟施施然走到门边等待,嘿!有逃出去的意思哦。力文吓得急忙从后面扑了过去,这回终于让他捉住这下半截了!他把两处截断口对接,他们却不会自动的黏合起来,下截身子还在不断地反抗着,蠕动着!

此时,房门被小陈打开了。“力文哥……你不舒服吗?咦?你怎么坐在地上?”

力文双手用力紧揪着下半身,不让他露出马脚来,口里道:“没……没有,我很好。你先出去吃饭吧,我……还不饿,不吃了……”

小陈见他坐在地上,双脚又剧烈地扭动着,好生奇怪!“来,我扶你起来吧!”

“不要!”力文铁青了脸厉声说:“我喜欢坐在地上!不可以吗?谁说不可以的?!”

小陈打从认识他起,就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,简直是暴跳如雷的样子,吓得他急忙退出房外去。

“回来!”力文又把他叫进去:“把门带上!滚蛋!”小陈战战兢兢地把门关上,快速走回大厅去。力文感到他会去告诉其他人,说力文哥发疯了。对!他一定会的!

他看着自己蠕动的下半身,又没办法黏合起来,气极了。随手拿起身旁的一片板条,就往这下半身狂殴出气。

这下半身呀,也与他的个性一样倔强,不服输。他在狂打着,下半身也在狂扭着,直到下半身不再蠕动了,他也打累了,这才止住了殴打。

房门外人声沸沸扬扬的,有人不断喊叫力文的名字。力文已太累,没有力气来回应,他只听见房门被打开,听见许多脚步声踏进房来,听见大家一起发出惊愕的声音,这一切都在迷迷糊糊中,仿佛很近,又似遥远。

进来的人们,看到力文坐靠在床头,双眼闭着,头垂下。他习惯中置放于床头护身的巴冷刀,正握在他的右手上;他的一双腿鲜血淋漓,整张床尽是血渍与双腿的碎肉块。很明显,腿是被他自己砍的,有些伤口深可见骨……

众人急忙找来担架,把他抬上担架就往屋外停放的车辆赶去,准备将他载送往医院救治。在被抬出了屋外时,他迷糊中看见屋子旁的丛林里,有一只母鹿就近的站在那儿,正用血红的双眼盯着他,仿佛两支烧得红火的利刃,直刺向他的心脏般。

“鹿……”他呻吟着道,体内鲜血与此同时也从他张开的嘴里源源冒了出来。

在旁护送的小陈听了,泪流满腮地对他说:“力文哥……等你好了之后,我们再去猎鹿……啊。”
力文没有再说什么,因为他已失血过多,返魂乏术了。他的心,停止跳动了,他的口,当然也得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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