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里不知身是客，醒眼方识离愁人

我彼方的朋友啊，你好吗？别来无恙否？

可还记得？某年某月某天的中午，我们两人手里各自抓着一罐刚刚在小店买来的‘台湾啤酒’，匆匆赶在只有1个小时的有限休息时间里，拾级登上附近的防浪堰堤上‘把醉言愁’。在平坦处找了个风水位置坐下后，‘噗嗤’两声齐发，双双把啤酒罐上的环扣拉起。

你说：“来，这一口先祝你一路顺风！”我听了倍觉感伤，原谅我那时无法回给你一句“谢谢”。闷着声的我把手中罐子朝着你迎上来的罐子轻碰了一下，然后各自往自己的嘴里灌入一口啤酒。

与异国他乡的好友离别在即，感伤难免，只有借酒掩饰彼此的失落心情。防浪堰堤有四层楼高，没有浪踪的季节里，堰堤不起作用，只供看风景；堰堤另一面的平地上，绿油油的一大片，远远望去，也不知是稻是草，倒像铺上了一张绿色的大地毯在那里。

这某年某月某天的日子，也正是我喜欢的秋天季节，秋风像母亲温柔的手，轻轻拂过我的脸庞，吹散了头发，却吹不掉心里头的离愁。踏入初秋，远山树林的叶子，开始有了些还不怎样显著的点点淡黄色泽；因为即将要与你告别，我再也无心情去眷恋这秋景了。这两年来，真心感激你的无私照顾，能在异国他乡认识你这位古道热肠的好朋友，是我几世人修来的福气，是缘让我们投在一起；对你的隆情厚谊，我会终生铭记在心的。

道别前夕，本来应该有好多话要说的，然而，喉头似乎被不明物件哽塞着，我们的话语出奇地少，都不晓得要谈些什么好。两双充满离愁的迷茫眼睛，只管凝望着前方那一片绿地毯，而不敢互视彼此，深恐看见对方眼里的泪光，会引发情绪的决堤，那可是谁也难以控制的后果！

好久，好久，我才吐了一句：“以后有空闲时，一定到大马的沙州来找我。”你回答说好，然后又把罐子递过来与我手中的罐子碰了一下，两人各自再灌了一大口苦酒。

你问我：“去到那边会容易找到你吗？”我说：“依照我留给你的地址和电话，到了那边，应该就可以联络到我了。”我明白你的担忧其来有自，那是源自你从来没有出过国所导致的多虑。但是，如果你愿意尝试，出国并不如你想像中难，其实就好像我来你这里那般样。

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会来找我叙旧，只感觉到你那跃跃欲试的心情，应该能激发起你出国的游兴吧。我带着鼓励的语气，把罐子往你手中的罐子碰了碰，说：“一定来找我哦！”

你笑笑不语，未置可否。我没有要求你向我确认，因为不想给你形成压力。我们把罐子里最后一滴酒喝干，听到后头不远处的工厂里正好铃声大作，上班的时间适时到了。

我没告诉过你吧？那天回到工作岗位上，我的班长嗅到我口气里有酒的味道，他抓到我喝酒了，板着脸说了我一句：“上着班你怎么去喝酒？”还问我喝了几罐？我开玩笑地答他说：“6罐。”他双眼睁得老大的，我急忙更正：“只喝1罐而已。”他听后感到稍满意，大眼睛就渐渐收缩回复正常的大小了。还好，他也是个明理的人，经我解释喝酒的原委后，终能理解，后来并没有对我上班喝酒的事多加追究。

夜渐深沉了，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大家初相识的那一刻里。初来乍到时，你对我说：“你的国语说得真好！”我说：“谢谢！”挨到傍晚下班后，你热情地用摩托载着我，一起到华西街去喝蛇汤。你还真的纯粹只喝汤而已，把蛇肉都舀进我的汤碗里给我。我说：“你也吃一些吧，其实和鸡肉没有太大分别的。”你说：“真的不行，我最畏惧吃这个了。”那时我还笑了你，记得吗？

后来的日子里，工作上遇不如意的事情，你总找我倾诉，我也乐意替你分忧，投缘使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。要不是后来我向你告别回国了，咱现在肯定已是最深交的知己。他乡虽好非故乡，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国家，我故乡里有父母、妹妹们和众多的亲友，这些都是舍不下的情，所以我还得回来。最重要的一点是：我喜欢这里——我的出生地——我的故土——我的狗窝。

回国后，我们也曾经联系过数回，却在大家搬家之后，互为生活奔波的紧张时期，断了音讯……！光阴倥偬，我俩一别至今，竟已16春秋矣！曾经在那传说中能把天涯海角的失散同学或亲朋好友找到的‘非死不可’里搜寻过你的名字，看来，这‘非死不可’的威力并不如传说般的神奇；抑或你也如我般，对这个网络新贵不怎么动容？

昨天，无意间翻了翻那本破旧的联络小册子，看到自己16年前留下的笔迹，记录着你那已经拨不通的电话号码，和那去信后始终石沉大海的地址，骚起了我对上世纪90年代的几许回忆。

往事迭起在今朝，历历在目宛如昨！十秋叶落复叶盛，音讯依旧两茫茫！

我禁不住牵挂着你在那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了？孩子都成家了吗？是否感应到来自彼方的我，此刻正向你隔空撒播遥念的种籽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