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赌徒的晚年寒冬

古代某位哲人说过：“大部分的人用他们的早年制造了晚年的悲惨。”

人生是一盘与命运博弈的棋，要下得好这盘棋并不容易。处于青春时期的人，一般并未真正意识到前途的重要；因为倚仗青春作本，很容易轻忽掉时间的骤逝。当中年、老年渐渐届临时，才猛然发现，自己浪费掉太多的宝贵时间。此刻才想急起直追，为时已晚矣，因为时不我予也。

1976年，当我在内陆唯一的独中求学时，他也开始在校里执教。依稀记得，他来自彼岸，到底是哪一个州属的？则已无从考起。只是，在模糊的记忆里，还辨认得出他那短鼻梁上挂副深度近视眼镜的俊俏脸庞，以及瘦削的身形。

他是我们中学聘用的老师，不过，他没有给我们的班上过任何的课，所以，他虽是学校的老师，却不是在教导我们的老师。我对他的了解不多，他更不会注意到一个不是属于他教导班级学生的我。

我离校数年后，听说他邂逅了山城一位富商的妹妹，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共谱恋曲，还诞下了爱情的结晶——一对双胞胎。那时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，可可还是山城众农作物中的宠儿，价格正坐在火箭上飙升不止。他为了帮忙管理妻舅的可可加工厂生意，于是辞了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工作转投商场，从此离开杏林。

毕竟我是山城人，多少总会听到一些来自山城那里的蜚短流长。听说他后来染上了赌瘾不能自拔，在一次豪赌中，亏空了妻舅公司的款项，只好狼狈逃回彼岸躲避刑责。本有大好前途的一个人，就这样被赌所毁，自绝前程于一旦。

销声匿迹了数十年后，山城人早已把这事淡忘。他妻舅经历过因他的亏空而险些破产后，又重新整顿站稳过来，如今的生意仍然一帆风顺。而他再也没有在山城出现过。毕竟，这偌大的山城，有谁不认识谁？他没有这个勇气回去，是可以理解的。

以他这样一个有才识的人，大家以为他回去彼岸后，一定可以发奋重新再站起来。然而，事实往往与愿望相违。最近，他的一些学生（包括舍妹）在某报章读到一则署名“内陆独中陈老师”的文章，标题为《新年的觉醒》。细读之下，大家已经可以勾勒出文章作者的面貌来。想不到他在临老之时，竟遇到了人生晚景中的寒冬。

文章中的大意，是希望他过往教导过，今天驰骋在社会的学生们能认出他，给予一丝生活上的协助，比如，给他安排一份工作。听说他早年因赌与人结怨，被砍掉了左手，如果传言是真的，则他已属于残疾人士。年龄已是一个劣势，再加上残疾，更非所有的工作都能合适他干了。走笔至此，不禁仰天长叹，唏嘘连连，试问还有什么比人生走到这步更不堪的？……

罪本身不是错，错在无知。年轻时的好赌，是因年少得志，以为机会永远都会来得容易，以为青春永远不会逝去，这种无知的思想大家也曾有过。人到了老年，特别是处在窘境里头，对年轻时所作所为的悔恨最深；如果有重来的机会，决没有人还会像年少时那样吊儿郎当，因为尝到了生活的教训嘛。然而，人生并没有重来，除非投过胎。

我认识一位没有上过学的朋友，从他父亲的口里学到一句令他终身受用的话：“好赌无风光，好嫖满身疮。”嫖和赌，都是人生前途的绊脚石，年轻人要抗拒诱惑，确实不容易。

回首前尘，这位前教师是否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糊涂？当年在大家充满钦羡的眼神中攀到高峰，又突然失手摔了下来的滋味，怎会好受？亏空了公款离开山城后，像他这样的一个人才，难道就没有洗心革面，还继续与赌为伍直到晚年吗？也许，他从赌中败身，还妄图从赌中翻身，搞得最后把自己越陷越深？磕磕绊绊走过余生，他留下给亲朋的口碑又会是什么？

不过，人间还是充满温情的，相信他当年的学生，今天力有能及者，也一定会挺身出来给予适当帮助。但愿他不要再去赌了，还没听过有多少人是靠赌博发达的，既然说是觉醒，就真的清醒清醒吧。

祝福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