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5月8日星期五

心中的天堂


我是在他有限生命里出现的最后几位新朋友之一,来不及深交,因为不到一个礼拜后,他就走了。

他是我朋友的教友,所谓教友,就是有个共同信仰、共同教会、共同礼拜的那种朋友。我随两位好友去他的家探望他时,他已经因为第三期的鼻癌而在等待中过日子。时间是1990年,他当时还很年轻,约莫40出头的年纪,外表看不出有病的样子,或许是因为我刚认识他,不能比照他以前的样貌与现在病后的区别吧。

我想,这样早便要对这个世界说拜拜,他心中也很无奈吧;不过,却在我们面前显示出很坚强和看得开的样子,他说正充满期待进入天堂里。在当下的情况,这其实也是他唯一能作的选择。如还有更好的选择,谁会愿意这样早到天堂报到去呢?

他见我们来探访,热情的迎出屋外。进了屋里,朋友介绍我给他认识,由于两位朋友与他都是教友的身份,他把焦点落在我这个非教友的身上。寒暄过后,他辟头就问我说:“信主了吗?”我其实是无神论者,以前是,现在是,将来也是,‘无神论’就是我的信仰;我说“信天主教。”。之所以要骗他,是不想说自己没有信仰任何的宗教后,引来他拼命推销他的信仰。而且我父母也确实是在天主教堂结婚,受洗为教徒的,妹妹们则跟随巴色教会。我在想,天主教与他的基督教会都是信仰一个耶稣,这回他没话可说了吧?

我想错了,因为他听后一脸不以为然的说:“信教要信得对!”我瞪大了眼——想不到还有这招啊!很快,我心里在暗笑,什么叫要信对的呀?如何证明他信对了,我的就错呢?何况,在基督教的历史长河中,天主教一直是作为主干的领导者,其他的诸如:巴色会、基督教会、圣公会、荣耀会等才是分支呀,这还不算信对了吗?我立刻想反击他,就像反击以前不断缠着我,要我随他们信教的朋友那样反击他。不过,看到眼前这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新朋友,不免感染了几分怜悯的哀伤;念头一转,我原谅了他的冒失,容他嚣张一回。

他见我仅报以微笑,感觉到似在应酬他,于是又几里吧啦地对我喷了一通口水,全是歌颂上帝伟大之类赞词和基督教会的好处。我想起了卡内基待人处事的其中一条:不要与反对你的人争辩,所以,我还是只能保持微笑以对,忍着他,当做他是在发泄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情绪吧。两位朋友看在眼里,笑在心里,我与他们已是知交,他们了解我的个性,从来不会对我讲耶稣,他们明白,这是个多元宗教的自由社会,各有各的观点,各有各的信仰。

我们起身向他告别时,他也起身送我们到门口。他看着我,要求我回去后深思他说过的一番话。都快20年了,我没有再想过这件事,今天回忆突然来了,往事又历历在目。巧合的是,当年一起去探访他的另两个知交,有一位目前也被鼻癌缠上身。还好,他是第一期的,发现得及早,做了化疗后,如今在家休养着。

好几年前,我到选举委员会的办事处更换我的投票地点,马来女职员替我填写名字和新住址,在填到‘宗教’一栏,她问我信仰什么教,我回答:“Tak Ada”,她惊奇地看着我。我再说了一次“Tak Ada”,她才回过神来,在栏内端正的填上“Tak Ada”,这“Tak Ada”就是我在官方档案的“宗教”。我走后,那位女职员大概要翻查所有的辞典,找找看这世上是否真有“Tak Ada”这个宗教吧。诚然,这是开玩笑,她知道我没有信仰,并没有像信仰基督教的朋友那样,向我推介她的回教,显然是看穿了我这把年纪的人,也不可能要个宗教了。

您说我没有信仰吗?我有啊,‘无神论’不就是我的信仰吗。

‘无神论’是信仰吗?是的,比较正确的名称应该是‘泛神论’,词典里是这样解释的:
泛神论 [pantheism]

认为宇宙即上帝的信条,从另一方面来看,即认为除了宇宙中所显露的实体、力量及法则之外,不存在神。泛神论具有许多佛教和印度教信条的特点,可见于印度教著作《吠陀》《薄伽梵歌》

许多希腊哲人对建立西方泛神论贡献了心力。在中世纪及文艺复兴时期,新柏拉图主义和犹太-基督教奥秘修行仍保留有泛神论传统。

17世纪,比.得斯宾诺莎确切地阐述了最彻底的泛神论哲学体系,认为神与自然界仅仅只是一个实体的两个名称。

‘泛神论’其实是崇拜大自然。心中的认可之神是大自然,认为世间一切事物都是自然而生,自然形成,并非有所谓的目的,也没有基督教或回教所赋予‘具人格的神’,这两教的经典也是人为的法则。

所谓天堂,《你与佛陀只有一线之隔》的作者吴九箴说,如果今天你遇着高兴的事:中了彩票、爱人追求成功、高考名列榜首,一切你觉得非常开心的事,那么,这一刻你就是在天堂里,你也就是佛,换言之这就是笔者所说的心中的天堂了。

每个人心里都有个他自己的天堂,将死前,随他自己良心的发现,决定了自己的天堂地狱去向。我还在呼吸,故去向尚未定。如果骤然离去,大自然会为我安排灵魂的去向,不必我操心。

我相信——自己心中的天堂。
(完稿于08/05/2009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